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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音差點被嚇一跳, 但仔細一看,這急慌慌的家夥不正是前不久居高臨下的金老板?

“金老板這是……”

“清醫生當真是妙手回春,宅心仁術啊!我們剛喝了您開的藥三副, 犬子的病就好了大半, 您真是華佗在世啊!”

清音:“……”大可不必。

原來,當天開了處方之後, 金家兩口子並未拿藥,金老板總覺得感冒病的方子治不了兒子大便失禁的毛病,所以一直沒上心, 甚至隱隱有點責怪高偉辦事不牢靠, 怎麽什麽樣的醫生都推薦給他們。

而金夫人, 則是她那些花花豬大腸的心思作祟,防賊似的防著清音通過看病跟她的親親老公攀上關系。於是, 兩口子都默契的把這事拋之腦後。

誰知人算不如天算, 老家祭祖之後, 全家剛準備回港, 也不知道是飲食不適應, 還是氣候變化,金家孩子那大便失禁的毛病愈發嚴重,有時候一天要換五六次紙尿褲, 金老板越看越揪心。

加上老宅家鄉的叔伯都說他們對孩子寵溺過度,紙尿褲該脫就要脫, 不然將來小男孩發育成問題。兩口子心裏愈發不是滋味,這個怪病已經成為全港城公開的秘密, 他們原打算這次來能悄悄治好, 回去洗脫“汙名”來著。

恰巧此時孔先生打電話給他,禮貌性詢問孩子的情況, 知道他們沒去抓藥,就勸了幾句。

對於高偉的話,金老板是不怎麽信的,在他這種商業大亨眼裏高偉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,可孔老板不一樣,他浸淫商海多年,為人正直,也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,金老板又有點心動。

再加上孩子病情加重,他心想不就是一個感冒病的方子嗎?難道還能吃出什麽毛病?壞也壞不到哪兒去。

當然,出於安全考慮,他還是先把清音開的處方找業內人士檢查過,確保只是治感冒的,不會造成嚴重後果,這才讓人去配藥。

誰知才一副藥吃完,孩子的出汗量明顯減少,再加上貼身照顧的保姆說孩子已經兩天沒大便了,金老板想起清音說過的話,頓時覺得信心大增,又給繼續吃了兩副,一直吃到第四天,孩子忽然開口跟保姆說要上廁所!

這是多麽神奇的事情啊!

小少爺以前從來不會說上廁所,不是不會說話,而是來不及,每次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需求,來不及脫褲子,大便就出來了!可這次,他居然能忍住,一直忍到進了衛生間脫掉褲子……

看著十一歲的兒子終於能像個正常人一樣上廁所,金老板兩口子老淚縱橫,抱頭痛哭,這是他們做夢都在盼望的情景,居然真的出現了!

接下來幾天,一直到把幾副藥都喝完,孩子不僅不愛出汗了,連解大便次數也少了,維持在基本每天一次,且能完全自主的控制住,能在馬桶上解決。這不,今天他立馬就找到衛生室來感謝清音嘛。

清音聽完他的話,倒不是很意外,她自信診斷沒錯的話,治療也不會有太大偏差,只是金老板的態度……一開始有多不信任,今天就有多虔誠。

“確實是只好了一半,令公子的病一半在身,一半在心。”

“哦?此話怎講?”

“太過寵溺,會讓孩子有嚴重的依賴心理。”十一歲了,解大便還得叫保姆,這本身就已經是個災難了。

可在金家兩口子看來,這就算“好了”,你說多諷刺吧!

“另外,小孩子新陳代謝快,除了補充,還需要消耗,應該讓他多運動,多出去曬曬太陽吹吹風,飲食上不必太過精細,可多吃五谷雜糧,這才是最養脾胃的,同時也不必太過講究清潔衛生……”像金夫人那樣孩子摸一下桌子都不行,坐個板凳都要墊上消毒巾,以後出了社會怎麽辦?

他們能為孩子建造一個真空世界,且能保證小少爺一輩子只會活在他們的真空世界裏嗎?

清音自己是有點潔癖的,但她在養孩子這件事上比對自己粗糙多了,還記得魚魚小時候學吃大人的東西,她和顧媽媽還就到底要不要放鹽而爭論過一段時間,後來……嗯,只要她吃,別說放鹽,放炮仗都行。

金老板怎麽可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,真誠道歉:“對不住清醫生,我夫人脾氣急,若有得罪的地方,我代她向您賠不是。”

清音倒是無所謂,反正她們以後估計也不會再見面了。

“對了,我聽高偉說你正在牽頭舉辦福利學校,身為華夏子孫,我也該盡一份綿薄之力才是,這是我們全家人的意思。”

身後秘書遞上來一個支票本,上面明明白白寫著,給整個書城市民政局一次性捐贈現金一百萬元,“我在港城也熱心慈善,屆時會派三名有工作經驗的員工前來協助,您看怎麽樣?”

清音大喜!這可是一百萬啊!

在後世還不夠一線城市首付的數目,但在這時候,卻無疑是巨款中的巨款,用好了能辦成很多事了!至於派人過來協助,一方面可能真是好心,另一方面也是怕這筆錢用不到福利院孩子身上,清音舉雙手讚成。

她本來就擔心層層撥款之下,數目會越來越少,但現在人家大老板的自己人直接監督這筆錢的開支情況,她還有啥擔心的?金石集團在港城確實是有自己舉辦福利學校的經驗,姚大姐他們與其自己盲人摸象不如直接借鑒成功經驗,到時候再做適當的修改,使之更符合國情省情,簡直事半功倍!

高偉從中牽線搭橋確實是立了大功!

金老板不放心,第二天又把孩子帶來請清音把脈,濡脈基本沒了,就是仍然有點細弱,這跟他長期不運動、營養不均衡有關系,清音就沒開藥,只讓他回去多曬太陽,多運動就行。

晚上回到家裏,清音把這事當故事講給顧媽媽聽,“還是媽你們老一輩有經驗,養孩子真不能太嬌氣。”

“那是,全子安子兄弟倆那真是在泥巴窩裏石頭縫裏長大的,哪有那麽多講究的條件,魚魚相比他們還算精細的,現在小石頭就不一樣了,爹媽都忙工作,他才幾個月就自己到處亂爬,衣服臟了你大哥還說不用管,換也不用換,光身子也不怕,哎呀那小腳丫冷得不行,他還不讓穿襪子,一穿就給你蹬掉,他襪子都丟了好幾只。”

最後,老太太再總結一句:“這點跟魚魚很像。”魚魚小時候也是不愛穿襪子鞋子,經常走哪兒掉哪兒。

為此顧安帶她出門的時候要隨時摸摸小腳丫看看,鞋襪還在不在。

“魚魚小時候,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,時間過得可真快,咱們這把老骨頭也越發不中用咯。”

“媽說啥呢,您哪裏老了?”

顧媽媽想說自己白頭發多了,腿腳不好了,可一看也沒白多少,腿腳趕不上年輕人但在老年人裏也屬於很健康的,頓時就開心起來,“不老不老,我把魚魚和小石頭帶大,還要給他們孩子帶大呢。”

這幾年每到特殊節令,清音就會燉藥膳給全家人滋補,這效果也是十分明顯的。杏花胡同裏跟顧媽媽差不多年紀的老大娘們,一個個走路都不大靈活,只有她明明是多年的老風濕,卻居然能健步如飛,腰不酸腿不疼。

婆媳倆說了會兒話,顧安從外面回來,身上還穿著前兩天出門的衣服,“你這幾天都沒回家?”

“嗯。”

“趕緊去洗洗,臭死了。”顧媽媽嫌棄,把正在地上玩的小石頭抱起來,生怕熏著孩子。

顧安將小石頭拎過來,往上拋了幾下,小子一點不怕,還興奮得嗷嗷叫,鬧著讓他再來一次。

他洗完,清音也剛好進屋,“你這幾天忙啥呢,我聽劉廠長說那天李科長退休的歡送會,你都沒去。”

顧安自有一套他為人處世的方式,李科長也算一手把他提拔起來的人,他居然缺席他的歡送會,這點清音覺得很反常。

“外面有點事,可能又要忙了。”

上次順藤摸瓜摸到鄰省的販.毒窩子之後,他也沒閑著,一直在琢磨這些人到底是以什麽途徑進來的,畢竟龍國是禁.毒力度十分強大的國家,他們那麽多東西是不可能通過正常的海關渠道進來的,他甚至懷疑,會不會是龍國內部產生的。

顧全也懷疑,龍國有人在種那個東西。他在猛州和鄰國待過多年,知道國內也有一些地方的氣候和土壤條件適合種植那個東西,但他現在主管的不是這一塊,也走不開,李老師的任務就只能顧安自己去執行了。

“我接下來一段時間,可能要出個長差,劉廠長那邊我去解釋,李科長……等一下,我出去一趟。”

顧安穿上衣服,從櫃子裏摸出兩瓶好酒,李科長啥都不愛,就好酒。

清音看著他的背影,知道今晚又是夜歸人了。自從搬過來梨花胡同後,清音算是後知後覺的知道為啥倆人在一起的機會不多了,因為他更加“肆無忌憚”的夜不歸宿或者晚歸了,以前還忌憚著大院鄰居的目光,現在門一關,誰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,他來去越發自由了。

可能是年紀大了,清音現在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樣了,以前覺得魚魚想去哪裏去哪裏,天高任鳥飛,可現在,清音忽然有點羨慕張姐和李姐,她們的孩子念書是不怎麽樣,但安安穩穩的,能一直留在身邊,即使上大學也在書城市內,至少一個周末回一次家,這種平淡的幸福也挺好的。

魚魚要是像她和顧安,事業心太強的話,這種天倫之樂她註定是享受不到嘍!

這正憂愁著呢,第二天中午就被寶貝閨女送來一個爆炸性消息——“我童童哥是省狀元喲!”

“啊?”

魚魚清了清嗓子,小手叉腰,大聲宣布:“陳童哥哥高考分數是全省理科生裏最高的,這叫理科狀元喲!”

清音都不敢問考了多少分,能當上狀元的,肯定跟當年的她不一樣,“你聽誰說的?”

“陳奶奶打電話回來,你不在,我接到的,明天一早,招生辦的就要來送大紅花啦!”陳慶芳因為還在鵬城,孫子的成績是今早剛知道的,給家裏打電話,老伴兒和陳童都不在,就打到清音家來,結果清音也不在,“陳奶奶說了,她今晚的飛機回來,問我想要什麽禮物。”

清音:“???”人家孫子考狀元你個不相幹的小丫頭收什麽禮物!

“我當然沒說,媽媽你以為我傻呀,我說陳奶奶您能回來就好啦,不用為魚魚破費的。”

好吧,清音這才松口氣,陳慶芳實在是太寵魚魚了,什麽都給,什麽都送,就怕以後孩子胃口大了,他們原生家庭滿足不了。

不過,顧安本來第二天就要走的,聽說這樣的大喜事,他把計劃推遲了一天,當晚開著廠裏的車去機場接的陳慶芳。

清音因為第二天還要去批發市場有事,就沒去接,只是上陳家坐了會兒,倒是魚魚跟著她爸,一直待到夜裏一點多才意猶未盡的回來。

“幾點了?”

她想開燈,顧安怕把她瞌睡徹底吵醒,沒讓開,“一點多,在陳老家多坐了會兒,陳阿姨現在可真了不起。”

聽說整個鵬城有大半的批發市場都是她在做,她目前涉及的行業除了傳統服裝批發、建築材料批發,還多了一個房地產。

“聽說她建的房子,才開盤就有對岸港城的人過來買,一套好幾十萬。”在書城人眼裏,一套幾十萬的房子,那得多大啊?都可以當足球場用了吧!

“港城的房價比咱們大陸貴多了,不過她現在開發的商品房也算龍國第一批商品房了吧,以後說不定是要載入史冊的。”清音想到陳慶芳這幾年的努力和出色,不得不再次佩服,這才是拿了大女主劇本的人生。

“對了,陳阿姨還問咱們意見,暑假想帶魚魚過去玩幾天,問咱們同意不。”

清音第一反應是搖頭,當父母的不在,不能把孩子交給任何人。

“我也不同意,但魚魚太想去了,一直在那兒叭叭,回來路上還跟我鬧別扭。”

“你別管她,讓她冷靜幾天。”這不是送雙鞋子送件衣服這樣的小事,帶出去旅游,可是要對她的生命安全負責的,這個責任只屬於父母監護人。

越是感激陳慶芳,他們越是不能往她肩上加不屬於她的擔子。

果真,第二天魚魚就有點不高興,但對著媽媽她不敢表現出來,就撅著個小嘴。

清音不管她的小情緒,吃過早飯就上批發市場。

自從高家村的村民進來上班後,工地可謂風平浪靜,什麽破事都沒了,連狗都不敢進來鬧事了,工期也快完工了,現在已經進入裝修掃尾階段,等把裝修垃圾清掃收拾幹凈,就能正式開業了。

清音剛到門口,連接泥土路的就是一條寬敞的雙車道的柏油馬路,門口一個高大醒目的鋼架子上,掛著“書城市中藥材批發市場”幾個大字,這幾個大字是她找陳慶芳從鵬程買回來的LED燈牌,夜裏只要不斷電都會一直亮著。順著柏油路往裏,則是一個個規劃好的停車位,中間用小樹隔開,這些樹既能起到遮陽的作用,還能防塵,畢竟每天進出的車子太多的話,空氣質量也好不到哪兒去。

清音一路上遇見正在在花種草的工人,都是附近臨時找的農民,高小蘭的母親就在裏頭。

高大娘看見清音,還有點不大高興的樣子,因為她閨女和李修能分手了,李修能現在又談了個別的女朋友,她總覺得是清音從中攛掇過什麽。

但她啥也不敢說,畢竟還指望著這個財神爺給自己發工資呢,她只能惡狠狠地把鋤頭挖在泥土裏,惡狠狠地幹活。

對這種小角色,清音都懶得多看一眼,她看向正前方的真正的交易中心大門。

那是一道非常大氣的卷簾門,此時門開著,正在通風散氣,清音走到門口,遇見蘇小曼正好從裏頭出來,“呀,你來了,先等我一會兒,後面有點事。”

清音就先進交易中心轉悠,裏頭已經分成幾個大區域,每一個小區域裏又有幾十個檔口,檔口統一都是前面鋪面可以擺放東西,後面可以做少量倉儲和生活居住,不算大,但對現在的書城市來說已經是很規範、很方便的分區了。

當然,路上也遇到零星幾個來打掃商鋪的,他們都是跟蘇小曼關系不錯,提前得到消息,簽了合同,過來打掃自家商鋪的。

整個交易中心本來有四層樓,但現在因為人少,只開放一樓,等將來規模做大之後再裝修上面的三層,一方面是省錢,另一方面也為了方便管理。

清音轉了一圈,蘇小曼終於急匆匆趕來,“走,上辦公室歇會兒。”

原來,她剛才出去是因為有人來問檔口的事,“我聽著像利州那邊的口音,一問果然是蘭花介紹來的,說是蘭花給他們說咱們檔口現在租金優惠,他們本來在城北一帶自己開藥鋪的,但這兩年那邊正在搞建設,到處修路堵路,他們的商鋪被圍擋遮住,已經快兩個月沒開張了,心裏慌就來問問咱們。”

清音點點頭,“蘭花那邊還順利吧?”

“挺順利的,前幾天英子和剛子剛去七裏鄉一趟,那兄弟倆可不敢對蘭花怎麽著。再說了,都是幹收購,誰給的價格公道,誰足斤足兩,藥農自然就願意賣給誰,天經地義的事。”以前那兄弟倆是仗著七裏鄉交通閉塞,鄉裏人沒怎麽出去過,所以胡亂壓價,缺斤短兩,可現在蘭花幹起來之後,大家才知道以前少賣了那麽多錢,傻子才會繼續賣給他們。

“蘭花也聰明,她自己每天就守在鄉政府門口收購,那裏頭的幹部進進出出,知道她是個家境貧困的寡婦,也不趕她,那兄弟倆更不敢去找麻煩。”嚴打可是全國嚴打,萬一正好被鄉裏的公安和武裝專幹看見,那不是給人送上門的kpi嘛。

“你別說,蘭花現在七裏鄉也是小有名氣的藥材老板了,上次我還聽說,她婆婆和妯娌腆著臉說要跟她三家並一家過呢。”

清音無語,這不明擺著想把蘭花的錢名名正言順變成他們的錢,想讓蘭花養幾個侄子侄女嗎?欺負寡婦還上癮了啊!

“蘭花氣得破口大罵,跟她們大幹一架,別說,還一戰成名了,現在老婆婆和妯娌看見她都繞著走。”蘇小曼捂著嘴,笑得咯吱咯吱的。

清音豎起大拇指,“蘭花要留在村裏,這場惡戰避免不了,早點打開也好,省得以後還搞道德綁架。”

又聊了會兒,清音拿過登記本看了看,截止今天中午,檔口租出去40%,雖然還沒達到一半,但這是蘇小曼跑前跑後的成果,還有部分意向客戶沒簽合同,想先看看風向再決定,這類客戶到時候肯定就享受不到租金優惠,必須原價來了,而且好位置也被搶光了。

聊了會兒,清音心裏記掛著七裏鄉的事,回城經過省政府大門口,忽然靈機一動。上次見面的時候,李修能說石磊大學畢業後又去了鄉下鍛煉,而且不是以前他待過的地州,而是去了最貧窮最落後的利州市,他倆在機關上班,偶爾能遇見,清音倒是很久沒見石磊了。

她回家找出石磊的電話號碼,打去的是以前工作的地方,對方聽說她找石磊,就把他新單位的號碼給她了,這年代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,想要一個人的聯系電話其實不難。

清音拿著號碼打過去,是一個辦事員接的,聽說她找石磊,“同志你等一下,石副局長,您的電話。”

“餵?”

“你好啊石副局長。”

石磊一下子聽出她的聲音,笑起來,“清醫生你就別取笑我了,叫我石磊就行。”

畢竟是朋友,清音不想太生疏,“你啥時候高升的也不說一聲,我打去你原來單位,差點沒找著你。”

原來,石磊自從畢業後,回省城機關單位待了幾年,石廳長也快退休了,他自己志在農村,還是想紮根基層,就主動請纓去了鄉下,還選的是全省有名的貧困山區,在利州市下面的一個縣農業局,當主管種植業和畜牧業的副局長。

清音聽見他說的縣名,忽然笑起來,“你們縣下面是不是有一個七裏鄉?”

“你怎麽知道,那是有名的貧困鄉,至今還沒通公路,咱們去考察都只能去到鄉鎮上,下面的村子至今還沒去過,實在是太閉塞,太落後了。”更別說伴隨著貧困而存在的饑餓、疾病、失學等一系列問題,每每想到這個鄉鎮,石磊就頭疼。

他現在雖然是副局長,但因為還年輕,又是大學生,從省城機關下去的,在單位的處境不是那麽樂觀,他倒是想做出點成績來證明自己不是靠爹,但整個縣就仿佛一張破洞百出的漁網,哪哪都是問題,讓他無從下手。

“正好,我也有個熟人在七裏鄉,前不久我們還去了一趟,鄉裏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。”清音斟酌著把那天的見聞說了,“要說交通和地理他們都不占優勢,倒是氣候和土壤對於種植某些中藥材很有優勢。”

石磊正在揉太陽穴的手忽然就一頓,“哦?那我得向清醫生取取經。”

清音也不藏私,她自己沒親手種植過藥材,但她上輩子的老家的地理環境跟利州市有點像,也知道大多數中藥的種植條件,於是挑著合適的說了幾樣。

每說一種,石磊就在筆記本上記下一種,有些字不會寫的還要問清楚。

最終,這個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,前三分鐘是清音說,後面的時間全是石磊在詢問,他對中醫藥了解的不多,可清音說的每一種他都要問清楚,“知道清醫生工作忙,我先了解個大概,回頭,哦不,馬上,帶會我就去找關於中草藥培植的專業書籍,好好的了解一下,再來向清醫生請教。”因為太激動,他還猛地咳了好一會兒。

“不著急,你先去看病吧,我聽你咳聲,應該是咳嗽一段時間了吧?”

“沒事沒事,就半個月前進山考察的時候淋了點雨。”

清音有點擔心他的胸水會不會覆發,畢竟他的“倒黴”體質跟普通人不一樣,又勸了幾句。

石磊倒真是個實幹型的基層幹部,明明有爹可以靠,人家偏不靠,十幾歲就下基層,一邊工作一邊看書考上大學,回來就是進機關的高材生,結果他轉頭又去了鄉下,還是最艱難的地方。

這種實幹精神,清音是真佩服,未來龍國的發展,就是這些實幹型人才撐起來的。

“這樣吧,你先了解一下,要是有疑惑的地方,星期天回來一趟,咱們見面聊,我看看你身體恢覆得怎麽樣。”

石磊欣然答應。掛掉電話,清音才想起來,顧安出去也有段時間了,怎麽沒打電話回來?這家夥去到哪裏,一般只要條件允許都會先打電話回來報平安的,這次有點反常嘛。加上這一次他是帶著洪江一起出去的,他一般很少帶這個杏花胡同第一勇,除非是需要武力支援的時候……

而另一邊,在滇南省某個縣城小旅館中,兩個高大魁梧的男人,正匍匐在床底,聽著外面的動靜。

他們住的招待所是私人開的,小黑招待,價格便宜,住的人也魚龍混雜,他倆的外地口音,加上隨身攜帶的旅行包,剛進旅館就被人註意到,這才住進來幾個小時,已經有三撥人來敲門了。

說客氣的叫敲門,其實最後一撥都撬門了。幸好顧安在外行走多年,這點警惕心還是有的,他們撬了一會兒撬不開就走了,不知道是去找別的工具和外援,還是今晚能暫時安穩一陣子。

“沒想到這地方居然……”洪江最後幾個字沒說出來,顧安也明白,他們這次是輕敵了。

剛開始顧全說的是猛州,可顧安追查到的線索並未指向猛州,而是另一個農業種植小有名氣的地區,顧全聽說他們要來這裏的時候很是詫異,以為他們信息有誤,再三找他們確認過。

來到之後才發現,這個地方往北接緬國,賭石的亡命徒多如牛毛,往南與越國接壤,離口岸不遠,形成一個規模很大的跨國商品集散中轉站,路面上隨便走著個人都是黃皮膚黑頭發,但你分不清他們到底是三個國家中的哪國人。

這就造成治安管理的困難,小偷小摸是常態,哪怕是一個正常的龍國人,似乎也格外的民風彪悍,“武德”充沛。來的路上,只因搭乘中巴車和拖拉機的緣故,他們就已經被當地人找過茬了。

等到外面徹底沒了聲音,洪江剛想起身,顧安沖他噓聲,自己悄悄挪著,來到門後,趴在地板上,先看了看外面的燈影,確定沒影子晃動,這才將耳朵貼到地板上,靜靜地聽外面動靜。

聽了大概三分鐘,確保外面的人暫時走了,他才起身,“小心為妙。”

洪江長長的松口氣,“這都什麽賊窩。”

他們在石蘭的時候也沒少遇到壞分子,但像這種走到哪兒都是不懷好意的還真是首次。他們白天只不過是停下找個半大孩子問一下路,那孩子就打聽他們從哪兒來,是要去賭石還是來進貨。

賭石不用說,那身上肯定是有大貨的。

來進貨,那就是做生意的,身上肯定也帶了不少本錢。

“錢和證件都帶身上沒?”顧安忽然壓低嗓音問。

洪江摸了摸,點點頭。

“下半夜,咱們就走。”

洪江張了張嘴,想說這就走,豈不是白跑一趟,可顧安的眉頭越皺越緊,洪江立馬屏住呼吸,從包裏摸出兩根鋼管。

這可不是普通鋼管,看著只有自來水管那麽粗,但兩頭卻暗藏玄機,一頭焊接了一個尖矛,一頭則是刀片,關鍵時候都是殺器。

顧安接過他扔過來的鋼管,左手摸到腰間,那裏硬硬的,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,他現在已經有持.槍資格,但洪江還沒有。

倆人蟄伏著,就在他們準備伺機而動的時候,他們的房門再一次被敲響,這次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,“大兄弟在嗎,大兄弟開開門,能不能麻煩你們送我閨女去醫院一趟,孩子發著燒,還不停吐酸水,我一個女人家來進貨,人生地不熟的,也不知道醫院在哪兒,幫幫忙吧……”巴拉巴拉,女人的抽泣夾雜著小女孩的哭聲。

洪江自己剛當爹沒幾年,對孩子生病比較敏感,雖然身體沒動,但神情略有松動。

顧安沖著他搖頭,堅定地搖頭。

門外的女人繼續哭求,一邊拍門一邊訴說孩子爸病死了,公婆不做人,將她們母女倆趕出家門,這次也是聽人說這邊服裝便宜,拿了貨回老家就能賺一筆,要不是為了討生活給孩子交學費她也不會來這裏雲雲。

小女孩哭得像一只瘦弱的小貓,“媽媽,妮妮痛,媽媽……”

洪江以眼神示意:這孩子挺可憐的,幫不幫?

顧安搖頭。

門外的人敲了幾分鐘,一直沒看見裏頭亮燈,也沒聽見有人說話,終於有個男人的聲音憋不住了:“你確定他們進了這間房?我看著不像有人的啊。”

“算了,去三樓那間,別浪費時間,那裏好像只住了一個女人。”很快,腳步聲往樓梯走去,上了三樓,沒多久,上面也傳來一樣的女人和孩子的哭聲,沒多久,又傳來開門的聲音,顧安示意洪江趕緊收拾行李。

卷著包袱,倆人從後窗跳下去,奔著野外而去。跟人比起來,野外算是非常安全的,他們完全能掌控的地界,倆人換著守夜,各自睡了三個小時,終於熬到太陽出來,倆人又卷著包袱往縣城的方向走。

結果剛走到昨晚的小旅館前,就見有幾名公安站在門口,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。

他們湊近一打聽,原來是昨晚這小旅館遭賊了,一個住在三樓的從外地來進貨的女人被人給搶了,因為她反抗,不僅錢財首飾全丟了,還被砍掉一只手,整個房間血淋淋的,人昏迷了幾個小時剛被發現送醫院,不知道能不能搶救過來……

洪江頓時一頭冷汗,連手都是顫抖的。

顧安瞇了瞇眼,看來這次差是來對了,朗朗乾坤居然還有這種半夜入室搶劫的事,搶劫也就罷了,居然還敢害命,這能是普通人幹得出來的事?

這分明是一窩悍匪!而一般這樣的悍匪背後,都不簡單。

“安子,咱們怎麽辦?是先回家還是去公安局?”

“繼續住,假裝昨晚沒回房間。”

“可要是他們還來怎麽辦……”

“鬧出這麽大的事,我們住這裏反倒是最安全的。”很多房客已經被嚇得卷著包袱退房了,但今天估計退不了,凡是這裏面的人都是公安偵查的重點對象,而有公安在這邊守著,他們就安全。

洪江一想也對,倆人假裝驚慌失措的跑進店裏,裝作是剛聽說出事,趕緊回房檢查他們的東西有沒有丟,公安也沒阻攔,由店家確認真是住客之後,只讓登記一下信息就放行了。

洪江在屋裏加固門窗,以防萬一,顧安則繼續趴在地上,昨晚那夥人躲在門口,尤其是女人帶著孩子哭求的時候,他隱約看見有人影晃動,他努力在腦海中回憶影子出現的位置,光線的方向,心裏有個可怕的念頭——

他記得沒錯,那夥人裏,除非還有人一直躲在暗處,或者在門口接應,不然應該是在六個人左右,“母女倆”是他們的“誘餌”,其他四人應該全為男性,說過話的有兩人,其中一個說看見他們進了這屋但懷疑沒人在,這人性格多多疑且善於觀察,另一個說不浪費時間,提議上三樓的,應該是一個性格急躁且兇悍的人。

但這倆人明顯都不是團夥裏的話事人,剩下的兩人才是首腦。

而這兩人,顧安只從偶爾晃動的影子裏見過,其中一人的影子是瘦長的,一人是個矮胖的光頭……這些都是昨晚他觀察到的影子,只能算初步信息,具體還得驗證。

洪江見他一直趴在地上看門縫,也沒出聲打擾,只是又默默地把鋼管磨得更尖。

他們這兩根鋼管單純是因為這年代路匪多所以帶著防身的,平時亮出鋼管就沒什麽事了,從來沒用過兩頭的尖矛和刀片。幸好昨晚安子警惕,要是他一個人,真就把門打開了,到時候別說矛和刀,就是有槍他也完蛋。

“這群王八蛋,那母女倆估摸著是被他們拐來,不得不配合他們演戲的。”

顧安扯了扯嘴角,“不一定。”

“怎麽說?”

他雖然沒見過她們的神情,且聽聲音說的也是基本標準的普通話,但來之前他就事先了解過這邊的方言,他們說“發燒”不說“shāo”,而是說“sāo”,反倒是說“反酸水”不是“suān”,而是“shuān”,昨晚那女人也是這麽說的。

不過,龍國那麽大,讀不準這兩個字讀音的省份也不少,這並不是非常有力的證據,顧安還是什麽都沒說,“今晚咱們不用守夜,好好補一覺,明天有硬仗要打。”

***

在書城的清音是不知道顧安正在經歷什麽的,隨著暑假接近尾聲,魚魚的小情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,開始準備上學物品。

這是她最後一年的小學時光了,大家似乎都有點戀戀不舍,首先得買一本超級漂亮超級無敵的硬殼筆記本,請班上每一個同學幫忙抄一首歌詞上去,最後再留一句祝福語。

類似於後世的同學錄,清音是非常讚成的,她上輩子因為沒錢,一直到快期末考了才攢夠買同學錄的錢,結果新同學錄拿給大家寫的時候,不知道傳到誰的手裏,就再也找不到了……清音哭了好幾天,那是她自己攢錢買的第一本同學錄,也是整個小學階段最後一次能寫同學錄的機會。

後來,初高中階段,她再也沒買過。

現在魚魚要買,她就專門撥款五元給她做經費,讓她和穗穗、香秀一起上百貨商店挑筆記本,最好再挑幾只不同顏色的筆,這樣寫出來五顏六色的,夠土也夠好看。另外現在外面還開始賣一些演員的小貼紙,就在她們學校隔壁那間“開心小賣部”,清音幾次路過的時候都看到很多小女生圍在店門口嘰嘰喳喳。

清音不追星,但她支持女兒買點她喜歡的東西。

結果,她們仨剛高高興興走出門沒多久,清音家裏的電話就急促的響起來。

“小清在家嗎?”

“姜院長,我在,怎麽了?”她現在有點害怕聽見老姜的聲音,因為肯定沒好事。

果然,老姜著急道:“在的話你來醫院一趟,有個棘手的病人。”

“怎麽個棘手?”清音開著擴音,自己去拿櫃子頂上的醫藥箱,她以為要出診。

“突發性耳聾,關鍵是,患者是外賓來咱們石蘭省考察隨同的翻譯。”

翻譯員最重要的就是一雙好耳朵,要是“聾”了,那確實問題很大,對工作影響非常之大!

“聾到什麽程度?”

“火車從她身邊開過她都聽不見。”

哦豁,好家夥,這可不是小問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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